满载的电梯关上了门。
角落里,有几双眼睛打量着最后进入的四个人,视线落在了手腕处的医院标识腕带上。一女子翻了个白眼,从鼻子哼出一声气,将一名及其腰高的小男孩紧搂住,“别乱动!”
8层到了。电梯门一开,“xx宾馆”的彩色条幅正对着映入眼帘。两名老人走了出去。
自2017年以来,位于河南郑州金水区的聂庄回迁安置区,一些“二房东”将住宅“摇身一变”,成为日均四五十元的廉价旅店。因邻近河南省肿瘤医院、河南省胸科医院、河南省人民医院,这些廉价旅店有了源源不断的客源。
由于医院床位有限,不少治疗周期较长的病人及陪护家属,成为这里的“熟客”。
然而,他们的到来也遭到部分业主的反对。
去年10月,矛盾达到高点,甚至有人在某单元楼门口涂上“在这住的病人!病看不好”“钱百(白)花”“死”等红、黑漆诅咒字迹。
时隔7个月,墙上仍留有淡淡的印记。一名业主说,现在,单元楼的烟感报警器,每星期还会被旅店住客触发三四次,“物业也管不了。”
多名业主表示,在这片病人和陪护家属的“编外住院部”里,业主与旅店住客的矛盾,依然暗流涌动。
方梅旅店所在的单元楼楼梯间,仍有未抹净的字迹。新京报记者 吴淋姝 摄
“这里不排斥病人”
聂庄安置区内究竟有多少家旅店?很难有人数得清。
反正,站在楼外往上看,晾晒在阳台的白色床单和被罩,多过盆栽绿植。
聂庄安置区(下称:安置区)的前身是聂庄村,人口约2300人,曾是郑州有名的“城中村”,于2012年整体拆迁。2017年,回迁安置基本完成。
“房子分得多的村民,住不过来的,就托管了出去。外面的人承包下来,把房子改造成旅店。”安置区的一名保安介绍。
据一名在安置区及周边从事房屋托管服务的中介人员透露,安置区内的小区中,B、E区的旅店“特别多”,去年才交房的E区,两个单元楼里的1层至7层,“几乎全是旅店。”
上述中介人员提及,医院周边基本都存在小区旅店收“病号”的情况,“这是通病。物业知道这个情况,但不去禁止。”
聂庄B区的几位业主告诉新京报记者,保守估计,该小区内,至少开了30家旅店。而出现“诅咒字迹”的某33层单元楼,就有十多家旅店,散布在楼里的十多个楼层。
在午间和傍晚的人流高峰期,可见手里拎着包子馒头、凉拌菜、蔬果、鲜肉的男女老少穿行在安置区内。一些人的手腕上系有医院标识腕带,腕带上的床位号前,多半有个字母D,这代表病人不住院治疗。
57岁的乡村全科医生方梅,来自河南驻马店,腮骨宽大,一对小方眉,低低的独马尾绑在脑后。今年4月,她从上一个“二房东”手里盘下聂庄B区的一家旅店,20个房间分布在33层单元楼的两层。营业执照挂在前台的显眼位置,经营范围载明:住宿。
同安置区内的其他旅店类似,房间分为大床房和标间,带独立卫浴的每晚价格在60元以上。为了省钱,绝大部分“长住客”会选择与他人共享卫生间,约5平方米的大床房,方梅一般要价40元一晚。
不过,这个价钱不含空调费。若要开空调,需另付10块钱。每间房均安有电视,但都无法开机,“就是搁了个‘样板’,做摆设。”一名客人说。
在用电上面,方梅虽斤斤计较,却允许客人无偿使用厨房。调料、食材自备,用完炊具,及时洗干净就成。90元一罐的液化气连着一个小灶炉。每隔十余天,她就叫人来换一罐。
旅店的一名“长住客”提到,在安置区内的绝大多数旅店使用厨房,是要交费的,均价5元一次。对此,方梅表示,用厨房的基本都是“病号”,“他们也用不了多少气。”
在住客赵谦看来,40元一晚的房间,还能给大家免费提供一个灶,“知足了。”
赵谦从新疆石河子赶来还不到一周。5月9日,他把在小区对面河南省肿瘤医院(下称:肿瘤医院)住院的母亲接过来吃午饭。那天是母亲节,赵谦买了些新鲜牛肉,打算给67岁的母亲改善伙食。
平常,赵谦的父亲守在医院陪护,而他在旅店做一日三餐给父母送去。赵谦的母亲罹患中晚期胃癌。本月初,一家三口乘飞机从石河子赶来就医。赵谦请了长假陪护,想为母亲寻求更多的治疗可能。每每碰到其他肿瘤病人在旅店走廊交流病情,他就爱凑过去“取经”。
方梅从不主动过问住客的病情,“有些客人很敏感。”据她观察,开房时,一般是病人家属出面,大多白天来,称自己住,晚上再把病人悄悄接进来。
“外面的一些酒店,有的并不欢迎病人入住。”陪同妻子李丽来郑州放疗的高勇说,他们来自山东菏泽农村,计划在方梅的旅店住5周,“这里不排斥病人。”
河南省肿瘤医院附近的义乳、假发店。新京报记者 吴淋姝 摄
看病比住宿条件重要
5月7日下午,约5平方米的隔断间内,61岁的李丽屈起双腿躺在床上。午后,她刚刚经历完第9次放疗。
李丽耳廓厚实,皮肤细腻,看上去像五十出头。但光溜溜的脑袋和手上的医院腕带,暴露了她的患者身份。屋内的木桌上,放有一桶蛋白粉,一箱纯牛奶,一盒打开的饼干,以及从老家带来的一口袋大枣。桌下,自带的电锅内盛着碗筷,蓝色塑料盆里放了一把蒜苔。
右面墙壁的挂钩上,一顶黄褐色的短款假发挂在最里边,高勇说,假发价格1100元,购于肿瘤医院西边的一家假发店,“老板不让讲价,说是真发,但我觉得不是。”这顶假发,李丽才戴了两个多月,就开始褪色了,“你看,现在黄色不纯,褐色也不纯。”
今年1月,李丽被查出早期子宫内膜癌,她在肿瘤医院做了手术。2月,化疗中的她几乎掉光所有的头发。
和头发一起离开的,还有攒了半辈子的积蓄。夫妻俩在农村靠种地为生,高勇曾“北漂”四年干装修存下一点工钱。里面的大部分,还是给28岁的小儿子预备的彩礼钱。
如今,李丽进入放疗阶段。从4月26日开始,她一周仅需“烤电”5次,每次7分钟,连烤5周。
李丽提到,与化疗不同,放疗期间,医院一般不让患者住院,“因为烤完电就可以走,治疗时间就几分钟,再加上床位比较紧张。”
自然而然,处在放疗期的患者及同行家属,成了周边小区旅店的老板重点“关注”的对象。
李丽在肿瘤医院门诊大厅遇到揽客的方梅,对方递给她的黄色卡片写着,“长租/短租/日租/可做饭,24小时热水,无线WIFI……”
李丽夫妻住的隔断间,窗户是暗窗,不带卫浴。因要长住,方梅给了他们优惠价,每晚40元。比肿瘤医院的床位费贵5元。
“放疗一次,7分钟,要花1300元。每分钟186元。”李丽说,近4个月,她的医疗费支出已逾13万元。其中,化疗3次住院25天,就花了5.9万元。“好在新农合报了60%,放疗还没结账,不知道最后能报多少。”高勇叹气。
在高勇看来,肿瘤病人在医院周边寻廉价旅店,也是无奈之举,“谁不想住得条件好些,但看病要紧,住那么好干啥?”
高勇敲了敲床头的墙壁说,这是石膏板,不隔音,“但比医院安静。至少陪护家属可以躺在床上睡觉。”
2020年10月,出现在聂庄安置区某单元楼入口的诅咒字迹。受访者供图
墙上出现诅咒文字
周一至周五,每天,高勇陪李丽前往肿瘤医院三次。
早8时至9时,李丽要打一剂防血栓的“肚皮针”;中午12点半左右,需放疗7分钟;晚8时至9时,再去打一剂针。周末放疗暂停,打针照常。
每一个工作日,夫妻俩至少要搭乘六次单元楼电梯。而诸多放疗患者和他们的活动轨迹相似。
于是,午间和傍晚的人流高峰期,安置区内旅店较多的单元楼,两部电梯根本忙不过来。一楼电梯间,挤满了等着上楼的人。他们之中,有业主、租户、旅店老板、外卖骑手,更多的是戴着医院“D类”医疗腕带的病人及其家属。
在人群中,病人及家属极好辨认。早于腕带入眼的,往往是轮椅、手背上的留置针、挂在身上的尿袋、拎在手里的医院光片……
“很多时候,业主自己都挤不上电梯,他们(病人及陪护家属)的劲儿比你还大。有的人还在电梯里抽烟、吐痰。”方梅旅店所在单元楼的业主苗苗说。
苗苗一家于2017年回迁入住。苗苗称,自那年起,小区的旅店一年比一年多,单元楼的烟感报警器一周要响个三四次,不少楼梯间、消防通道日夜被旅店的晾晒杆占据。
“基本都是旅店住客触发的,刚开始孩子很怕,一响就跑出去。现在不跑了,习惯了。”苗苗说。
去年10月,该单元楼“出了名”。
一夜之间,门栋墙壁、电梯间、楼梯间出现了扎眼的红、黑漆字迹:“死”“在这住的病人!病看不好”“钱百(白)花”。
情绪跃上墙面,全是诅咒字句。
“为了这事儿,很多当地媒体都来了。”苗苗觉得,这是因为有业主“实在受不了了”,才以这样的方式宣泄不满,“但不知道是谁弄的。”
最先投诉到物业的是旅店老板。“他们担心,这样闹,还怎么做生意。”小区的一名保安回忆,字迹很快被物业人员抹去,不过自那时至今,类似的字迹再没出现过。
苗苗的邻居杨帅说,一些业主曾通过各类渠道反映“小区旅店”问题,但至今仍未见整改,“疫情还没结束,现在每天还那么多病人畅通进出,不登记、不扫码、不测体温,有的还挂着尿袋,万一有传染病呢?保安也不管。”
聂庄安置区内的某旅店。新京报记者 吴淋姝 摄
“编外住院部”
在聂庄E区业主小庄眼中,小区俨然成为了附近几家医院的“编外住院部”,“这些病人来小区入住如进无人之境。大人、小孩除非必须下楼都不敢轻易下楼,更不用说在小区楼下跑步遛弯了。”
小庄还提到,因小区紧邻(步行距离不到3分钟)河南省胸科医院,不少业主担心,自由出入小区的“外来人”里, 有患有肺结核等传染病的病人。
小庄加入了针对“小区旅店”的维权微信群,群内的32名业主定期向物业、村委会、街道办、媒体、市长热线投诉反映。
“就市长热线这块,每一次都反映很多问题,这些问题牵扯到公安部门、消防部门、卫生部门、工商部门、税务部门等,投诉之后,热线会下派到多个部门去落实和查处,之后再根据查处情况分别作回复。”该群的活跃业主小莉说。
近几个月,群内成员相继收到市长热线的回复,如:业主投诉的小旅馆都取得了卫生许可证,并且验收合格,亦和布草公司签订有洗涤合同;卫生部门对聂庄E区疫情防控进行了口头告知,要求旅馆经营者做好疫情防控工作,要求物业对电梯进行消杀工作……
“如果只是通过定期消毒来解决问题,是远远不够的。”小莉认为,小区系住宅性质,每个单元楼仅有两部客运电梯,旅店将患病客人产生的生活垃圾装进垃圾桶通过电梯搬运,给居民带来了感染疾病的风险。
此外,在小莉看来,小区旅店使用的布草均未严格消毒,“只是在房间内,楼梯间和消防通道等公共区域进行清洗晾晒,不符合旅馆卫生管理办法。还要继续投诉。”
小庄提及,今年春节前,小区的一名业主因一家旅店的开设影响到生活,前去找老板“理论”,之后双方发生肢体冲突,“还报了警。”
聂庄E区某旅店老板透露,小区内的旅店实为“民宿”,“业主确实不希望看病的来里面住。”其提到,小区设有门禁,进出均需刷卡,“但跟在别人(居民)后面进来就行,保安一般不会问。”
上述老板建议,出入小区时还是需多加留意,以免节外生枝,“别让保安看到病历、看病的单据和手腕上的医院环。”
安置区内的两名保安表示,他们归物业管理,但物业并未让其禁止旅店客人入内。“就不操这个闲心。”一名保安说。
新京报记者从聂庄B、E区的物业人员处了解到,自去年接到业主投诉至今,物业一直在通过村委会同旅店老板沟通,目前仍在协调中。“我们毕竟不是执法部门,不能让人家直接搬走。”一名物业人员说。
另一名物业人员提到,在小区内开旅店的,有的“是外面的人”,有的则是村民,“不太好管,这问题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。”
占据消防通道的某旅店晾衣杆。新京报记者 吴淋姝 摄
难解的问题
旅店潮湿的床单、被套挂在折叠晾衣架上,部分堵在楼梯间,占据了消防通道。离窗户较远的白色,只能慢慢阴干。
“请大伙儿帮我收集这样的照片,占用消防通道(的)。”5月14日下午,业主小莉在小区维权群内发言,“大家拍的时候记好楼层,如果这样的照片多一点最好,一起投诉。”
高勇说,入住近半个月,没闻到过消毒水的气味。走廊没有,房间没有,公用卫生间亦无,“那么多病人住在这里,其实应该消毒。住医院的时候,清洁工一日起码消毒两次。”
“买消毒水,不得花钱?老板也要考虑成本。”李丽说。
“用酒精喷喷,花不了多少钱。”高勇不以为然,准备哪天去医院的药房拿几瓶酒精回来,自己给房间消消毒。
但卫生显然不是高勇首要考虑的问题,能在医院附近有个便宜的落脚之处,还可以做饭,他已经“很满足了”。
然而,对安置区的业主来说,小区的空间并不是无限的,旅店招揽来的大量外来人员,夺走了一些本属于业主的资源,影响到他们的日常生活。“病人应该住在病人应当住的地方,而不是居民小区。”一名多次向媒体反映的业主说。
据当地媒体报道,早在2019年9月,为消除安全隐患,金水区未来路街道安监办、区消防救援大队及辖区派出所曾开展联合行动,对聂庄安置区内的无证小旅馆进行集中整治,11家小旅馆被关停。
去年10月,聂庄E区的物业经理在接受河南广播电视台采访时表示,居民楼内的小旅店私自“住改商”,并未通过消防验收和在公安部门报备,“因为他们百分之百是不符合规定的。”对此,金水区城市综合执法局的一名执法人员说,若小旅店以租房的性质租给住客,双方签订正常的租赁合同是允许的,但若开宾馆对外经营,“这是不合规的。”
5月21日,未来路街道办的一名李姓工作人员告诉新京报记者,聂庄安置区属于国有土地,土地规划性质为住宅兼容商务,“(开旅店)具体合不合规还需要进一步向各个部门了解。情况有些复杂,因为涉及多个部门。”
街道也有难处。未来路街道办的一名耿姓工作人员说,“街道办也经常加班加点去查旅店的卫生、消防等情况,核实证照,但只能起督促作用,没有执法权。只是督促没证的(旅店)去办证。(旅店)负责人比较难找,证也比较难办。”
“在居民楼里开旅店,肯定不合适。”聂庄村党支部的一名工作人员告诉新京报记者,近几个月,村里一直在回复居民的相关投诉,且已有工商、消防、派出所等单位到安置区联合执法,对开在居民楼里的旅店进行检查,现在仍在解决中,“暂时还没有结果。”
“治理有难度。去查的时候,旅店(老板)就说自己有证。”聂庄村党支部的另一名工作人员称,居民楼内不允许开设旅店,但安置小区内的大多数旅店既有工商执照,也有卫生许可证,“我就纳闷儿了,(证)是怎么办下来的。卫生、消防设施方面,要我说,达不到条件。”
业主小莉提及,通过大众点评、美团等平台,可预订小区内的许多旅店,“我们最近也在向这些平台投诉反映,这些旅店达不到相应的资质。”
新京报记者查询发现,“挂在”上述平台上的小区旅店上传的营业执照显示,“经营类型”多为个体工商户,在“经营范围:住宿服务”后附有一个带括号的补充说明:“依法须经批准的项目,经相关部门批准后方可开展营业活动”。执照登记机关后印有郑州市金水区市场监督管理局(原郑州市金水区工商管理和质量技术监督局)的章印。
对此,郑州市金水区市场监督管理局的两名工作人员告诉新京报记者,聂庄安置区内工商户的营业执照,是经由辖区的未来路市场监督管理所审核办理。
未来路市场监督管理所的一名工作人员告诉新京报记者,若要在聂庄安置小区开旅店,可进入郑州政务服务网提供相应资料在线申办,“上传后立即审核,不用现场审核。”
未来路市场监督管理所的杨姓所长介绍,根据2014年河南省人民政府印发的《河南省简化住所(经营场所)登记手续的规定》第五条,登记机关对申请人提交的住所(经营场所)使用证明实行形式审查,“不审查住所(经营场所)的法定用途及使用功能。”
“只要申请人提交的材料符合程序就可以,现在都是线上提交审核。我们是无权去现场查看的。”杨所长表示,旅店属于特种行业,营业执照仅是从事旅店经营的基础证件之一,取得营业执照并不意味着就可以直接营业了,还需要取得卫生许可证、税务登记证、特种行业许可证、消防检查合格意见书等相关证件,“(申请人)具体要干啥,后面的许可单位还要审核。”
杨所长还提到,若无证照经营旅店,根据《无证无照经营查处办法》,经营者未依法取得许可从事经营活动的,由法律、法规、国务院决定规定的部门予以查处,“之前街道办组织过联合执法,发现有的旅店证照齐全,有的不齐全。但我们(单位)没有查处和取缔的权力,只是说配合执法。”
方梅写的“温馨提示”。新京报记者 吴淋姝 摄
无声应对
方梅的旅店,就开在7个月前“诅咒字迹”曾现身的单元楼内。现在,人们仍可从门栋、楼梯间墙壁上的印记中,识别出个别字体。
单元楼的格局是一层四户,她承包的两层中,带公用厨房的那层,有四分之三的空间属于她,余下的四分之一,属于另一户业主。方梅说,现在,那里住的也是租户。
刚接手旅店没几天,方梅就发现,同层的租户总爱把生活垃圾扔到电梯间的绿色大垃圾桶里,那是属于旅店的。她赶紧在垃圾桶上方的墙上,贴了一张手写的“温馨提示”:“XX的租户,请不要往此垃圾桶扔垃圾,此垃圾桶是宾馆专用的。若再扔抓住一次罚款100元!”
租户也“不甘示弱”,在自家大门的春联上,粘了一张A4纸大小的打印体“告示”:“非本房住户禁止入内,违者被发现视为盗窃,直接交由警察处理。”
进入5月,郑州逐渐热了起来,高勇在房间闷不住,常到走廊晃悠透气,他并不十分了解老板娘和租户之间的矛盾,只是一直离那张“告示”远远的。
现在住在旅店的病人和家属,大都是今年以来的新客,并不了解此前发生的那种激化的纷争。哪怕察觉到业主们的非善意的注视,他们也都是无声应对。
毕竟,身体的变化和医疗生活的开销已透支了太多精力。不见硝烟的“战争”不只在“编外住院部”打响,还在病人的体内。
在厨房第一次同邓小芳打照面时,高勇得知,罹患早期乳腺癌的她今年49岁,来自河南周口,已走过化疗、手术、放疗、再化疗、再放疗的几个阶段,想到头发已掉光的妻子,这个心直口快的山东大汉盯着她花白的头顶,脱口而出,“你还有头发啊!”
放疗期间的病人,一般不洗澡,避免将医生勾画好的定位“靶区”洗掉。“你看,紫色的线。”李丽撩起上衣,指了指下腹部处,有一个清晰的十字。
邓小芳的“靶区”则在左胸上方的锁骨附近,“如果洗掉了,重新画,又得交钱。”
放疗前昔,医生建议邓小芳,早一点在医院附近订好旅店。因床位有限,住不了院。找到这家旅店前,她和女儿曾在一家老小区里的旅店住了几天,60元一晚,“没电梯,住的4层。爬楼累得慌,脏兮兮的,还比这家贵。”
“医院里面啥病人都有,这些病人天天从医院直接过来,你又不知道得的是啥病。”业主苗苗正在跟新京报记者讲话时,走来一个找旅店的男子,“你知道不知道这边有个xx宾馆?”
苗苗止住抱怨,和和气气地用方言问他,“你有电话没?”
“我打了电话了,说是篮球场边儿上去。”
“你问下老板是几单元……”
(为保护隐私,方梅、赵谦、李丽、高勇、邓小芳及业主名字均为化名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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